该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 该内容被自由微信恢复
文章于 2023年5月9日 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用户删除
其他

艰难的一生29•批判大会

赵原野 鹰眼观新 2023-05-01

作者:连传浩。

鹰眼观天涯,每日新闻时评。

防失联,加微信yygtya。

上午十点钟左右,六年级的学生也只到了一半。

除了办公室里安排报名收费和发书的老师外,金汉叫我到班上去:“学生来一个就留一个,你先跟他们熟悉一下。十一点,不管学生到多少,先开个全校师生大会再说。”

来校第三天,我才第一次走进教室。

原以为是怎么样怎么样,可一走进教室,我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黑板这一边,用砖砌的讲台垮了。教室里没一张桌子,地上是纸屑,还有干猪粪。

对面山墙脚下,有一个筛子大的洞。别说是猪,孩子们都可以爬进来玩。

再看窗子窗棂和门,都用油漆油得亮亮的。这是才建了年把多的新学校,怎么墙就开了洞呢?

我见洞口还有几个红砖头,走拢一看,不说是水泥,就连石灰也不见一点,全部是用泥巴掺沙砌起来的。

教室外的走廊里,站着十几个学生。从身高上看,可能就是六年级的学生。

教室内的地上,几个男生还蹲在地上专心打珠子。我仔细一看,都是我们左港队的几个小家伙。

我弯下腰摸着一个男生的头:“焕友,你们玩得好带劲呀。”他仰头一见是我,忙站起来:“浩爹爹,你……教我们……”

“你知道我要来教书?”

"过了年就听队里人说了的。”

“好,那么今天就改口,再不喊浩爹爹。喊什么?”

“喊……”“怎么,喊不出口?喊连老师,喊习惯就好了的。”

“连老师!”“连老师!”……姜焕友,姜焕维,彭建军,陈便民等孩子,也都惊异地喊起来了。

教室外的几个女生也闻声走进来了。她们站在一边,悄悄议论:“这是左港的个人,我大哥认识他。”

我听到后看了她一眼,就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文家牌楼吧?”

“是的。”“你大哥叫文家海,是的吧?”

“是的。”“那好,那好,我跟你大哥是老同学。”

另一个女孩站在门外跟别人说:“这个老师前天晚上到我家去宣传了的。”

我一看陡然记起:“是张玉华吧,快叫你那几个同学都进来。”

这时,文志炎老师也进来了,“连老师,这是我幺妹小梅,缩头得很。我过几天再想办法给她钉一个小桌子。这几天麻烦你安排她跟有桌子的同学共一下,我下午叫她带一条长板凳来。”

“不要紧,不要紧,你去忙吧。”

确实令人难忘:公元1972年2月,正月初十这天,我面对空空的六年级教室,面对教室里没有任何布置的泥巴墙,面对山墙下的墙洞,面对满地的纸屑,面对地上干枯的猪粪,面对20几个倚墙而立的学生,我,开始上课了。

通过刚才与同学们的闲谈“调查”,我已认识了十七八个学生,我首先叫姜焕友一一介绍他们的姓名,当他介绍到“苕蛋”时候,同学们都一笑。

我忙纠正:“姜焕友同学,请你喊出他的学名。”

“他叫文国清。“

我就对文国清说:“文国清,今后,谁再喊你的混名,你就不要答应,好不好?”

“好!”“那有同学故意要喊你混名怎么办呢?”

“打!”同学们又一笑。

“这就不对了,你跟我讲,我帮你撑腰,好吗?”

“好!”

“大家肯定回答一下,文国清同学苕不苕?”

“不苕”

“既然不苕,就请大家以后别喊同学的混名,好不好?”

“好!”

然后,我就安排学生打扫卫生,嘱咐他们下午就可带好桌凳来校上课。

学校开大会的集合钟一响,到了操场上,我见大队民兵连长付要武也来了。

他赶过来和我握手:“伙计,你再搞正了。听你班上传出的声音,伢们还盘得蛮顺呀!”

“哪里,哪里,边干边学。你来主持学校的批判林彪动员大会?”

“伙计,莫拿老同学来开心,我是来向老师学习的。大队支部过两天也要召开党员和队长联席的批判大会,叫我来见识一下。”

大会首先是校长王金汉开场,他谈了一下批判林彪的重要性,接着是黄光喜,再接着是新来的吴四玉,张正茂,王巧珍,纷纷走上讲台,即席临场发挥口头批判林彪。

最后由付要武作大会总结。付要武站在乒乓球台上的讲桌前,笑着向大家招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

当要武在台上讲的时候,我悄声问金汉:“我和祖奇也是新来的,怎么没安排上去发言?”

金汉笑道:“没那个必要,你和祖奇在外发言看上了几多大场面,再去侧面摸你俩的底,对得人住吗?”

这时,付要武在台上鼓励同学们:“林彪阴谋暗杀毛主席,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我们要将他的阴谋批垮批臭,让他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好不好?”

“好!”

“不简单,同学们有革命精神!我讲完了。”全场再一次发出热烈的掌声。

下午,有的家长为学生送来了桌子,有的自己背来了板凳,有的干脆拿来了一块板子,搁在两桌之间,有的愁眉苦脸空手来。

上课了,费了好大的劲,我才将大家安顿得坐下来,每张桌子暂坐四人,一条板凳也坐三人。

六年级的学生,要他们写批判林彪的驳论文章,他们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但上级反复强调,这是严肃的国家大事,必要的形式,非有不可!绝不能将这也认为是形式主义。

我想,要写就要让同学们写出自己的心声出来,让同学们动动脑筋,学着写几句讲道理的话。

于是,我就先由林彪企图暗杀毛主席讲起,说他是想抢班夺权,他死后,再由他儿子接位,这就是“复礼”,就是他姓林的天下了,他就成了封建皇帝。

而皇帝是代表地主阶级利益的,那我们广大的劳动人民就要走回头路,吃二遍苦了。

再结合学生的父母,说他们在旧社会为什么不识字,为什么日子过得那么苦;结合电影《白毛女》及我大队演的楚剧《三世仇》等这些他们耳闻目睹的故事,用白毛女、黄世仁、虎儿、王龙翔等这些鲜活的有形人物,来批判林彪无形的罪恶。

即使学生们不能完全按这个思路去写,就此照抄照搬文件里的口号要生动,也有实际的教育意义。

学生将稿子打好之后,我去对金汉说:“六年级的学生,应该比其他年级张贴出来像样点,学生们都是乱七八糟的纸。”

金汉就给了我一刀材料纸。我一人发二张,叫他们怀着用生命保卫毛主席的豪情在材料纸上把自己写的重抄一次。

有的同学抄了满满二张材料纸,有的只抄了一张,有的只抄半张。

当班上的批判专栏办好了,同学们的批判稿都贴上去了之后,我只留下了左港队的几个男生,就叫其余的同学放学回家了。

我发动他们去找来了两三块不像形的红砂石、一些半头红砖。我回家去拿来了粪桶、锄头、铁锹,挖的挖土,抬的抬水,和的和泥。

我将棉袄一脱,挽起了袖子,先将几块红砂石抱起来往洞里塞,赛不进就用板凳头往里撞,再用半头砖糊泥巴堵缝,最后的小缝,我就用我家生炉子的柴,一根根地往小缝里钉,最后,将泥巴裹上稻草,把墙洞的里里外外糊了一层又一层。

回到家中,我想,这还是年下,菜园里的事也不是很多。看这教室内光秃秃的,还不如一个贫寒之家。

记得我买下队里的个破屋搬进来时,除了中堂贴上毛主席像之外,还要在门外帖一副对联。

大家都说,又不是过年,还贴对子。我说人家有钱的人,搬个新家,放鞭炮,吃喜糖,会宾客大宴。我这搬个“新”家,贴个对子,也算是一种庆祝吧。

可我今天面临的我那个六年级的教室,墙上到处是光的,这哪里有一点让学生学习的气氛呢?

于是,我找出了一张珍藏在家的毛主席像,又去找人家要了一点汤圆粉子,搞成浆糊,打开教室门的锁,将毛主席像,周周正正地贴在黑板上方的正中间。

我又到办公室拿了四张旧报纸,一瓶红墨水。回到家时,春环说:“吃饭,吃饭,到校几天,天天忙得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我吃了晚饭,就忙着收拾碗筷,春环说:“天鼓一响,今天怎么舍得洗碗呢?”

“我可没功夫洗碗,我要在桌子上做事。”

我在桌子上铺开报纸,拿出毛笔,将毛笔上的黑墨汁洗了半天才洗干净。开始认真的写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红字。

自我欣赏了一下,觉得还符合仿宋字的要求。如果要不是夜太深了,我恨不得连夜就贴到教室里去。



第二天一早上,我就拿着报纸去教室张贴。金汉从厕所回来,路过教室,见门开着,进来一瞧:“伙计,要是学校里个个都像你这样就得了。”

“此话差矣,如果要不是你常年照看这个学校,学校不知要被那些调皮伢破坏成什么样子。”

我俩互相吹捧,谈谈笑笑的。金汉站在教室中间一看:“嘿嘿,到底不同,神气多了。你带了头,其他的班主任也要跟着布置的。”

吃了早饭,老师们来了,付要武也老远笑嘻嘻地说开了:“昨日来学习了老师们贴在办公室的批判稿,今天又要来向老师们学习。”

我说:“到底是大队领导,说话好客气哦。”

“你又在挖苦我,”他边说边递烟,“不过是为大队干部跑跑路而已。昨日来学习了老师们贴在办公室上的批判稿,今天来了就莫说我不客气了。”

金汉也打哈哈:“又说来学习,又说不客气,你说话怎么自相矛盾呢?”

“是不客气,是不客气,我要将你们老师写的批判稿,拿到大队里去。”

我心一沉:“怎么,写错了?要拿去审查?”

“你说的么话哟,完全不知轻重。我们大队里是要拿去学习。说穿了不怕你们笑话,公社领导随时要来大队检查大批判的情况。如果到大队办公室一看,光秃秃的,检查个鬼。我想把老师们的批判稿拿去,再改成大队干部的名字,贴在大队办公室。”

京汉说:“可以,可以,那你就撕下去吧,老师们就再抽时间写一份还原。”

可要武走到批判栏旁一看,又说:“不行,不行,大队干部多数都不会写字,这老师的写得这好,一下子就被识破了,那不成了形式主义的典型。”

我说:“到我们六年级教室去看一下,那是小伢们写的,你看行不?”

要武去一看,忙说:“这还差不多,这还差不多。”

于是,我就帮着要武,将那些写了一两页的批判稿都撕下去了。学生们来了,都问我。

我违心的向同学们说:“那几份写得好,被大队干部拿去挂在大队办公室去了。这是我班里的荣誉,我们要向这些写得好的同学学习。”

再一看五年级和四年级的走廊,他们将批判林彪的专栏办在外面。这样,是比贴在教室内醒目多了。

连左港队社员由校门口去去来来,也走来看一看学生们对林彪的口诛笔伐。

可我们最高班级的六年级,不但没贴在外面,贴在教室内的也被大队里撕开了很多天窗,实在是难看死了,我就干脆将其都撕下来。

同学们不解,我说:“办就办大一些,批判林彪大卖国贼,我们就要拿出更大的战斗决心出来。你们不是在五年级就学过了写毛笔字的吗?那总是在本子上写,不过瘾。我们今天下午,来一个真正的战斗,看谁能用你手中的毛笔当武器,直刺林光头的心脏。这才显出我们六年级是全校的排头兵。大家说好不好?”

“好!”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请领了书的同学主动跟没领书的同学共用一下,打开课本第一课。我们今天学习毛主席的一首律诗《长征》……”

下午,班上可热闹了。批判稿被大队拿走了的同学,又重新写稿。实在是怕丑不敢提毛笔的同学,就帮忙裁纸,画格子,添墨水。

我见还有多的同学无事可做,就说:“你们和其他同学一样,也恨林彪,也爱毛主席,只是不会写毛笔字。文国清,你是这样吗?”

“是的。”“黄跃进,你也是这样吗?”“是的。”

你们几个都是这吗样?”“是的。”

“那么,你们看,其他同学都在写的写,忙的忙,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找点事做呢?”

“应该。”“很好,我们就把垮了的讲台砌起来,好吗?”“好!”

于是,我又回家拿来了工具,就像堵墙洞一样,几个同学和我乐呵呵地忙得不可开交。这一来,我们六年级就不存在上课、下课了。

老师们路过我班,都要停步观看:文事武事,粗事细事,个个都在忙,没一个同学闲着。

讲台砌好后,黄跃进袖子一卷,准备用手抓泥巴糊讲台面子。

金汉听说我们六年级搞得蛮热闹,进教室,正遇黄跃进用手搅泥巴,金汉就对我说:“连老师,我房里还有上学期修补乒乓球台时剩下的一点水泥,用水泥粉好看一点,也结实一点。”

我于是回左港队,求人家有沙的人要来了一袋子沙。又去胡师傅家借来了搓板和铁板。

到底是外行,同学们都笑我:“连老师,这一边粉得不直。”

“这个角粉得有点歪。”

也有“打抱不平”的:“你来,你来,连老师又不是泥瓦匠。”

“反正比泥巴糊的好看多了。”

讲台的里面,我说不粉算了,大家说粉了结实一些。

在讲台里面,我施屋不开工具,粉上去的水泥又掉下来了。文国清一见,忙说:“用个么铁板啰,干脆用手还听话一些,让我来。”

他袖子都没卷,右手抓起水泥灰就往里面糊,快要掉下来的水泥,他的左手又按上去了。大家又七嘴八舌:“五爪龙比铁板还厉害一些。”

“文国清还有点板眼。”

”哎呀,苕……国清,没有泥平,是糙的。”

“哪个还钻到里面去看?”唉,总算有个讲台了。

放晚学的钟早已敲过了,还有几个嫌写得不好的同学,在白纸上重写。桌上、地面上摆满了批判稿。

字虽写的谈不上什么体,但孩子们的一笔一划都到了位,歪歪扭扭的没有潦草现象。

有个同学说:“今天写半天的大字,比我写一年的还要多。”

当所有同学放学之后,我将教室的桌凳码在一边,退出教室空地,将同学们的“大手笔”在地上摆成一个方形。

太多了,摆不下,我又将写得差一点的拿出来,将写得好的换上去,调整了半天,再用钢笔在每一张纸的右角上编上序号,才收拢来送往办公室。

京汉见了说:“你又没回家。”

我说:“这么近,回家还不是玩。”

我正准备回教室将桌凳还原,春环已走到冯书记屋后,喊我回去吃饭。我把桌凳摆好门锁好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端着一大盆浆糊,来到教室,又将昨晚在报纸上写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仿宋字,贴在教室北面墙上。

再又去办公室拿来同学们用毛笔写的批判稿,一张一张地往我班教室外的山墙上贴。

一个人,刷浆糊,找序号,上梯子,下梯子,忙到同学们来上学,我还没贴一半。

今天,黄光喜,徐延斌等人都来的早,见只我一人在贴,都问:“连老师,昨晚没有睡觉?”他们以为教室里面也是我昨晚布置起来的。

黄光喜说:“你买主席像,又搞这么多浆糊,牺牲休息时间,这个尽义务值得表扬,但花了钱的,写个条子,就应该报销。

我说:“莫见绊啰,钻到钱眼里面去了。不谈那回事,我还没吃早饭,马上学生都来了,你俩帮我贴,我回去吃饭好吗?

“行,行,还没吃饭?早点应该做声的。那是么样贴呢?

“你们看,这每一张的右上角都有第几排第几张的序号。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人办事几过细哟。

当我吃了早饭回校老远就看到,好热闹,同学们围着看,出工的社员也停留看。

冯书记站在后门口,看着山墙上的大专栏,见我来了,就说:“浩,听说是你班的学生写的。不管字写得如何,动作,不落后于形势。我建议你写上个题目,再两边写一副对子,你看么样?”

“哎呀,忙昏了头。学校办公室里的个小专栏,就是学你说的那样办的。得亏你提醒。”

班上在上早读课,我布置同学要背诵毛主席的七律《长征》。

见第一节课又是文志炎的数学课,就将大白纸裁好粘好成一幅两人高的对联纸。

写什么好呢?办公室里大家都叫文志炎出点子,他说:“传浩的脾气我知道,我出的对联他看不中的。”

我也反戈一击:“你怕泄露了肚子里的墨水,我也只好瞎写一下算了。”

于是,我就依据文件中要结合批判孔子来批判林彪的精神来写,写好了对联,又用红纸写了个横批“批判林彪反党集团”。

文志炎将我的对联“将孔老二扫进历史垃圾堆,把林光头押上革命审判台”念了一遍后,就笑着说:“我想的跟他写的不同,所以我才没有说出来,免得丢丑。”

“算了,算了,别挖苦人。”我赶忙拿出去贴在山墙的专栏上了。

听说,大队里将我们学校批林批孔的好形势报上去了,说不定公社要来检查,叫我们继续把大批判开路办好。

关注鹰眼观新,看人间百态。

防失联,加微信yyguanx。

往期精彩:

旮旮旯旯新闻酷评(1.27)

艰难的一生28•大批判

人民公社时的故事

“文革”十年,损失几何?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